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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水土不服生了一场小病的缘故,驱逐了太久的懦弱瞬间就找回她莫如身上,很想像过去那样扑向哥哥的怀中放肆地委屈地哭泣,可是滞留在这一场和淮南、川蜀类似的画面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她记忆里熟悉的哥哥。骨肉连心她如何不想念自己才刚三个月的儿子,秋季寒凉不知后方寄托的农家照顾得怎样,越隔越远她不知何时才能抱到它粉嫩的小手,可恨,可恨,恨自己无能,拉不住过去也看不到未来!

“莫女侠,怎站在雨里发愣,赶紧随我去避!”半熟的声音响起,正是那个借故随她一起到邓唐之交的吴仕,追求她的心思昭然若揭,一边上前来给她撑伞,一边“自然而然”就揽着她往据点的遮挡处去。

她本能地也是礼貌地,将那手从自己的肩膀移开:“吴大人我正为夫君守孝。”

吴仕脸上一红,既尴尬又惭愧:“对不住”

将莫如送到遮挡处后,看她倦倚栏杆静默相思,吴仕就只能受着内伤离开。

“人多说日久生情,我却见莫女侠对我越来越冷漠呢。”吴仕叹了口气,对身旁亲信说,“是因为他们义军和父亲大人有芥蒂,还是因为对面那个长得酷似莫非将军的黄明哲呢?”

亲信提点说:“小少爷,大人在您来之前就说了,正事要紧”

“哦”吴仕自然记得,临行前吴曦派人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尽快与随州、襄阳等地守将打好关系。他不知父亲是何用意,脑中只剩下莫如倩影,想到伊人脸色惨白,他心里便一阵不安,“水土不服,吃什么药比较好?”

“小少爷啊”亲信无奈摇头,记得以前吴仕还是个凌厉的少年主帅,自遇见那莫如之后便如同着了她的魔一样。

水土不服,吃什么药比较好?小豫王完颜按带是最有说话权的,这几天他吃得最多不对,这是他家他怎么会水土不服?

然而还是躺下了,几乎是一回家就没起来过,夜夜梦魇,午睡也梦魇,非得找来全府上下所有的仆从伺候,他从小就最依赖的侍女小翠便是接连几日的衣不解带。

至于为何梦魇段亦心推测,应该是战场上受了惊吓的缘故,需要好好调养身体,为此段亦心没少怪责齐良臣当日擅离职守。

是吗,当真是受了惊吓的缘故?段亦心却不知道,为何那日她带小豫王去探望雨祈时,小豫王会瑟瑟发抖,被莫非看出他“眼神闪烁”。

心里有鬼而已,不敢担当罢了!小豫王早已想好了,要把这真相隐瞒一辈子,就算段亦心问他也不会说。却没想到,闷在心里的感觉,就像把一团热气闷在锅里,时不时地被顶一下锅盖,所以当夜的一幕幕会通过梦魇的形式没日没夜地冲出来提醒他

天靖山失陷那夜,四起干戈,沧海横流,慌乱中,昏暗里,他和雨祈两个人是共乘一骑逃离的。

然而,追兵太紧,更因射人先射马的关系,使得那马儿腿部受伤发癫,过程中不慎将雨祈甩下了马去。

雨祈落马的第一刻,出于人性和本能,小豫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她也死死抓住了他。

忽明忽灭的光线里,他也看见了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求生欲。

看见了圣上关于陇陕之战的旨意初到郢王府时,姐弟俩正在后院爬树,闻言手拉着手从树上下来,一边拌嘴打架一边兴冲冲说要参军要带兵的曾经。

看见了后来在陇陕战地他们一起调皮捣蛋,她和他比赛爬墙却从高墙上不慎摔下去,他想拉她没有拉得住吓得脸色大变的窘状,不同的是,她坠马的那一刻,他却及时拉住了,完全可以弥补自己上一次的遗憾和后悔。

“睁大狗眼瞧瞧,刀枪指着王爷和公主?!”王爷?公主?从来都是他们在军营里混日子的通行证,可是,在那一晚,冷风急雨里,却令他产生了一丝因畏死而起的歹念

追兵就快到了,再等下去,两个人都走不了。她只是个公主,他却是个王爷。

“对不起雨祈姐,我”他不忍心她死,却更不想自己送命,所以满眼泪水地颤抖着最终还是强行松开了她的手

他知道他一生都忘不了,从马上坠下的瞬间,雨祈那充满希望又迅速暗淡最终绝望的神情。

“大丈夫当不畏死,趁年少建功立业,马革裹尸幸事也”雨祈姐,我总爱跟你吹嘘,这乱世间,又有几人,当真能说到做到?

“对不起,雨祈姐,对不起!”他于梦中大喊大叫,也不知现实中说出来的是什么胡话,清醒时他全身滚烫,只觉得自己被一人温柔地抱在怀里:“小王爷,小王爷!”

“小翠姐”他哭着想求雨祈原谅却不敢,只能懦弱地躲在侍女的怀抱里。

小翠好不容易才哄小豫王再次睡着,给他点了香确定他安寝了还不放心,便索性坐远些挑灯补了会儿衣服,约莫三更时分,衣服也补完了,她仍然守着小王爷不敢睡,为了克制倦意和无聊,便蘸了些水用手在案上写字。虽然不认识几个大字,但却会写“山”,写了几行都是山,看小豫王似是要醒,一惊羞红了脸,急忙以袖拂去,前往看护才知虚惊一场。

那晚,西面的厢房好像传出过争执,因为隔了好几间又有风声雨声掺杂,故而小翠不可能听得清。

那是喧宾夺主的小郢王完颜琳,正因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对下属破口大骂,然后莫名其妙就牵扯到常牵念的忠诚问题。

“属下可以对天发誓,从未与曹王有半点瓜葛!”常牵念何等委屈,自那日从棺材里被完颜永琏抱出去,他就再也没被郢王府的人尊敬服从,类似这样的猜忌从上到下不止一次。

纵然如此,他也不曾屈服于曹王和仆散揆等人,或明或暗的轮番撬墙角攻势。

“哼,那你要如何解释,当日曹王为何竟知道我们和丁志远里应外合的时间?”完颜琳咄咄逼人。

“小王爷您为何光怀疑我不怀疑丁志远?林匪那边一直在传,丁志远早已投降了曹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常牵念也不想冤枉好人,但奈何丁志远和他一定是非此即彼。

“林阡的鬼话能信?!”完颜琳向来不动脑子,“丁志远有被曹王抱出来?有和曹王眼神交流过?”

“小王爷既不信我,何不一钩刺死我?!”常牵念愤然将他的钩反向递送。

完颜琳退后半步色厉内荏:“常牵念你别以为我不敢!”壮着胆子上前要握,突然一个闪电打在窗沿,吓得完颜琳又后退两步,常牵念却是半步未移,定定望着他。

郢王离开河东带走了所有人,只留下常牵念一个看家护院,这就说明郢王把他看作最心腹的那一个,将整个郢王府、黑虎军都对他全权相托,常牵念岂能不心怀感激,发誓为之抛颅洒血。既是推心置腹,他当然也知道郢王在河南的布局。却未想,遇到这么个少主。直觉,王爷他所托非人。

郢王想做什么?这个十月,起先还只是因为雨祈出事,感情用事、听天由命地行棋去制衡曹王,但后来几日,郢王听说黑虎军被接二连三抽调,才知曹王真在变本加厉地假道伐虢,那好,那我就借力打力,反向侵吞你的功业,对中线这战场分一杯羹!

一切,本就和过去一样按部就班。谁想,伴随着军情的紧急、形势的诡谲,越来越多的秘密情报里,还夹杂着一份关于圣上的身体危殆。好像从河东回去之后,圣上的身体便一直不好,甚至传出过数次的“命不久矣”。

是掀天匿地阵的预言应验,还是在河东发的毒誓应劫?郢王爷如何肯信这鬼神之说?圣上他,恐怕是被人软禁、控制、任凭摆布了!试想,圣上原本是要和林阡休战的,莫名其妙半日之内又发动南征,根本就是被曹王、仆散揆那帮人劫持!

“不知圣上他到底怎么样了”常牵念从小郢王的厢房里出来时,前所未有的心念沉重,他当然怕曹王等人图谋不轨、弑君篡位,但更忧心郢王的安全,圣上如今正值壮年,郢王蛰伏久矣才刚有起色,完全可以有条不紊地与曹王分庭抗礼,但完颜璟若是不合时宜地现在就驾崩,怕只怕郢王会为了争抢皇位乱了自身节奏,反而遭到曹王的泰山压卵。但完颜璟身体现状到底如何?此时不抢会否就真的失去机会?

常牵念自小被灌输忠君报国之念,愿见郢王起兵勤王,铲除曹王那些奸佞,顺理成章地登基为帝。然而,那绝对不是现在,不是这个郢王还不够强大的现在,更不是以完颜璟被人残害身心不幸暴死拉开权力斗争的序幕。

“圣上他到底怎么样了?”同样的关心和焦急,也出现在薛焕的神情,自回到中都以后,完颜璟的身体是真的一天不如一天,薛焕遵循圣意不曾对外公布,但找了好几个可信的太医都摇头说不知病症。

几日后终于有太医察出端倪:“圣上似是中了一种奇毒,经年累月才能发现”

“是蛊毒吗?”薛焕心念一动,虽知林阡不是那种人,但也怕何慧如下黑手。

“只怕,在这膳食中”太医诊断后,确定不是病而是毒,便刻意检查了完颜璟的膳食,银针上的黑不仔细都看不见。

“太医,此事不可声张出去。”薛焕冰冷着脸,攥紧了拳,他就说啊,完颜璟身体这般壮健,怎可能突然就卧病不起连连咳血。

从那天开始,薛焕不允许任何他不放心的人靠近完颜璟的膳食,完颜璟吃什么喝什么,全都由他的人做了送去。

后宫里,不管李妃、范氏还是贾氏,哪怕她们亲手做的点心,也一律被薛焕拦了下来,不过不能扔,只能饿了就吃一口。

李妃倒还识大体,看完颜璟似乎有好转,还赞赏了薛焕谨慎细致、栋梁之材,贾氏却哭哭啼啼,积怨所致,破口大骂,薛焕你好大胆子,范氏面带忧色,一声不吭,说不得几句就抹泪走了。

她三人一旦离去,薛焕便示意亲信们分别盯梢,看她三个枕边人哪个是歹徒的可能性最大,“毕竟这毒下了好一番时日了。”

当夜,范氏便露出马脚,从偏僻处叫她的侍女放飞了一只信鸽出去。

“下次再犯,拦截下来,看她传信给谁,有何密谋。”薛焕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