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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41

从太宰离开港口黑手党本部大楼开始,工藤新一就开始察觉到不对。

不。并不是说他对于微表情的了解能够让他从太宰的面容上窥见什么端倪……工藤自认还做不到这一点。他只是,只是曾经从许许多多人的脸上见证过那种神色而已。工藤新一无法不提着心、屏着呼吸、甚至可以的话他觉得自己简直像是在潜水,要一头栽进一片望不见尽头的深渊里头去——太宰的那副神情,明明是欣然向死的。

……终于来了。这一刻工藤的心底也浮现出这一句慨叹:终于来了。令“太宰治”推开了所有人向他伸出的手、面带微笑向后仰去的那个因果……

哪怕在抹去了一周目三天的这个时间线,太宰也毫无动摇地为自己选择好了埋骨之地。

那么,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对于太宰治来说,造成这一切的缘由,肯定早就已经由他自己注定。

一旦决定好了就不会动摇。端坐在黑暗王座上的这个男人,恐怕早已习惯了自己独自一人去面对一切。

而那个缘由……正静默地出现在Lup酒吧里。

工藤睁大眼睛注视着屏幕:姜红色的头发、下颌上略带胡茬的男人站在Lup酒吧的楼梯顶端。沙色短风衣,从色系上看不知是否和那一位“武侦太宰”先生有所关联;环顾四周环境时这男人神色镇静,并没有丝毫慌乱,从那个视线迅速扫过的地方,应该将所有的紧急通道一眼都记下了;同时他双肩自然垂下,左手与右手各持一把手枪,看动作间的熟练程度显然这位是个双枪手。……等等、枪?!

很难说是侦探的破案本能还是纯白房间里气氛的变化惊醒了工藤新一,让他从不自觉的人物侧写中回过神来,并且身体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房间里的空气几乎要冻结。如果杀气和敌意能够具现化出来的话,工藤认为自己将毫不惊讶地在屏幕中看见一个已经被洞穿的人形标靶。……可惜那是不可能的事,希望琴酒和五条先生这两个成年人能理智成熟一点。百忙之中工藤扭头看了一眼左边弹幕。果然,这个陌生的男人,就是“织田作之助”了。

…………嗯?等等?

刷的一下工藤又大幅度扭回了头。他从弹幕里捕捉到新的消息,几乎是立刻就感到了异常:

【弹幕:

“刀之助又是你……”

“说吧这一次你带着你的武器库是要我们怎么死……”

“???不对吧姐妹们!先别死————这一次刀之助怎么上来就掏了双枪啊?!”

“?!对哦!按照if线原作的话这时候刀之助还不知道约在Lup的人是首领宰啊!!!”】

工藤新一皱着眉,从弹幕里抽茧剥丝一般分析着情报。他几乎感到些无语,为这个世界的复杂与噩梦级攻略难度:从不同人的视角,这个世界好像分成不同的【剧情】似的。如果把没有他们这些纯白空间外来者介入的世界称之为【if线】的话,那么上一次失败的就是【一周目】了。问题是……弹幕里偶然出现的【主世界】又是个什么玩意儿?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在剥洋葱,但是工藤看着屏幕里太宰的神色,看着他掩饰过了却依然流露出的窒息般的痛苦,不用破案工藤便明白:一切的原点,必然与这个“织田作之助”有关。

这下工藤虽然以自己的理智冷静为傲,并且在心底里暗暗吐槽过另两个成年人被怒火冲昏头脑的不靠谱,可他也有点忍不住开始感到恼火。为什么就不能好好沟通交流呢,拿着枪肯定会把那孩子吓到吧?工藤理所当然地想着,丝毫不觉得自己戴上了什么了不得的滤镜。……这时候他倒是想不起来太宰身为港口黑手党首领的身份、也不记得自己一周目是怎么被迫出局的了。

这种有悖理智的感情冲动非但没有随着时间向前推移而平缓下来,反而燃烧得愈来愈烈。尤其是屏幕里太宰的神情随之发生变化,这个周目里太宰并不知道“纯白房间”的存在,因此无法推测出外来视线的窥探、更不知道还有这么多人在默默地为他祝福,希望他能够幸福一点……真正的幸福一点。而在不知情的前提下,太宰并没有试图去掩饰自己真正的情绪,或者说,他掩饰了,却无法行之有效地遮掩住。

就好像某种无人知晓的默契,又或者这里是某个遮风挡雨的安全港湾。身处于Lup、身侧坐着织田作之助的时候,太宰治只是太宰治而已,他不是时之政府的掌权人、咒术界的颠覆者、黑衣人组织的继承人,……也不再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他微笑,而那笑容深处泛起苦涩;垂下眼睫的时候几乎有些愣怔了,在骨髓里扎根的疲累令他独自饮酒时带着肉眼可见的迟滞;而在面对枪口时,谁都可以看出来——太宰脸上强撑的笑容,薄如一层纸壳。

纯白房间的三人,几乎在同一时间,感到同等程度的苦痛。

或许,在这三人之中,工藤新一反而是接受速度最快的那个人。

初次见面时,他眼里的太宰就面色惨白、悄无声息地倒在了车厢后座。工藤从那时起便不能自已地诞生出对这个孩子的保护欲,哪怕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亲眼见证了太宰治的手段之后也没能停止。或许,他对此有着自知之明。或许,就是因为这第一面。太宰呼吸着一氧化碳而濒死,他濒死……却没有发出一声呼救。就是这第一面,工藤由此触碰到了太宰平时深埋于心底的某种渴望。

对于琴酒来说,他眼睁睁看着他的先生于无声中溃不成军,好像对面平静举起的不是一把枪、而是钻心的藤蔓,尖刺从中探出,把那颗冷硬的心脏扎了个粉碎。他起先不敢置信,甚至愿意相信这是先生的某种策略与伪装,不惜付出这样的代价,都是由于对面是个难缠的敌人而已;可琴酒终归不能隐瞒自己的眼睛。属于杀手的冷静本能也在头脑深处一再发出警告:不是的。……不是的。若是先生想的话,早就有数十种办法杀死持枪的那个男人。可是他没有。先生没有去杀死胆敢冒犯他威严的人,……那么,就算再怎样痛恨,琴酒也不会这样做。

琴酒抬起墨绿色的眼睛,隐在漆黑礼帽的阴影下,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他的先生。

那双惯常被称为“恶犬”的冰冷眼底,浮现出狼一般的狠绝。

至于五条悟,……五条悟倒是笑了起来。

他在许多小细节上简直与他的老师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由此也继承了不少属于太宰的习惯。越是痛越要微笑,这不过是其中一个微小的共同点罢了。

他向后仰靠着坐在椅上,明知道无法从座位上站起来,此时却慢吞吞换了个姿势,交叠了双腿,把十指交叉着放在膝上。

穿着高级黑色西装的五条家家主,就这么噙着笑意,仰起头来望着他的老师。

“你还没给我调过酒呢……老师。”

五条悟自言自语地抱怨着。

“现在想想,就连那个小偷都和你在酒吧里喝过酒、差不多吧,反正被我逮到就是在那里嘛。总之,这可有点不公平。”

那双摘下了漆黑眼罩的莹蓝六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