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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5章 离经叛道(2 / 2)

秦琅夹着砂锅里鲜嫩的鱼,却吃的有些心不在焉,食不知味。

抑佛汰道,那是大唐贞观之初就定下的基本国策,目的就是要打击寺院经济,并防止佛道的无序扩张,尤其是那些假借佛道之名行骗作乱者。

当初那场行动雷历风火,席卷全国,勒令还俗的佛道尼姑数十万,朝廷清理出来的田产等数千万亩,一轮整顿过后,佛道皆纳入朝廷严厉监管之下,出家剃度等都受到严格管理。

废除了大量的寺院道观,大量年轻僧道还俗,基本上一县只保留一寺,连长安都没保留几座寺观,并严格禁止寺庙道观于城市坊内建立,只得建立于远离城乡的山林之中,更严格禁止僧人道士随意出入坊市,更不许他们参与工商经济活动,以前那种放贷、抵押、募捐等都不允许了。

连免税赋的权力都没了,得自己种地,还得纳税服役。

可以说,当年的这场运动,为大唐贞观起飞也是立下了很大功劳,释放出了大量青壮人口劳力,以及拿回了大量的土地经济等等,更别说思想、人心等等了。

这几年,这个制度还是在严格遵守运行的。

可现在李世民刚去洛阳,承乾在长安留守,他主持长安行台,干的这头几件事情,不是其它的,就是这些玩意,不得不说让人失望。

这动作还大,先是度人三千,重建两座寺观,紧接着又要重修三百九十八座废寺,还要开始刻雕版、译佛经,雕版印刷大量佛经。

这些行为看似表达孝心,为皇后祈福,可却与大唐贞观以来制订的基本国策背道而驰。

老子禁佛抑道,严厉控制宗教。

你这做儿子的却在这里重建废寺,度人入度,又是大肆雕版印刷经书,这像话吗?

西汉大儒孔安国曰:父在,子不得自专,故观其志而已。父没乃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也。孝子在丧,哀慕犹若父存,无所改于父之道。

这意思就是父亲在世时,儿子不得自专,得听父亲的。父亲不在了,也得敬神一样,不敢逾越。对于父亲定下的那一套规矩,不得随意更改,这就是近孝。

无改父之道,就是孔安国所说的最大的善,否则就是不善不孝。

秦琅对于这套说法,虽然也不太赞同,毕竟父亲的规矩不一定就全是对的,祖宗家法规矩,也得推陈出新,顺应时势嘛。

但如今承乾连他爹都还在的时候,就开始更改他爹的规矩了,甚至是更改的还是基本国策,这就是瞎胡闹了。

朝廷为了严格限制僧道数量,对剃度设置了极严苛的条件,如今更是在科举中新设了明佛和明道两科,就是为考核那些要剃度者的。每个寺观都只能是少一人,再剃度补一人,而且还得经过重重考核通过才行,考核过了还得要交上大笔度牒费,这些都是为了限制僧道的扩张。

整个大唐僧人数量限制在八千人,尼三千,道冠五千。

全国总数才一万六千。

现在承乾一道太子令,就要直接剃度三千人入道,不用考核,不用名额,不用交巨额度牒费。

还要重修几百座废寺,印无数经文。

这种行为,说是为母亲祈福,表示孝心,可却更改父道,本是不孝。

“圣人建长安行台,仿朝廷三省六部百司,都在长安保留了一套机构,又选了一众名宿元老留守辅佐,可怎么却还让太子发出这样的太子令了呢?”

“子改父道,岂不乱命?”

刘仁轨也不由的摇头。

他也知道,秦琅那是铁打的太子党核心,甚至是首领之一,太子的地位与秦琅悉悉相关。

“看来我也低估了这位殿下啊,圣人前脚去了洛阳,他这后脚就在长安翻天了,高士廉、宇文士及、杨恭仁、萧瑀、李靖、王珪这么多元老重臣,想不到都管不住一个太子。”

“现在怎么办呢?”刘仁轨问秦琅,“总不能任由闹下去吧?”

秦琅放下筷子,端起酒杯喝了口暖暖的冬酒。

“折腾吧,由着他折腾,看他能折腾多久。”

太子的行为,秦琅也说不准究竟是无知愚蠢呢,还是故意而为之,但不管哪样,他都成功的引起了皇帝的注意,甚至必然引起皇帝的震怒不满。

接下来就看这爷俩如何对招了,但不管怎么说,承乾这都是在自讨苦吃。

“要不要属下为宣相写封信给太子殿下劝谏一二?”

秦琅摇头。

“现在写信给太子,他也根本不会当回事,反倒是惹人厌。”

“难道就这样坐视不理?”

刘仁轨的意思是这样也不是为臣之道,错的就得规劝进谏啊。

“我看太子殿下这些年是压抑太久了,如今一旦犯起倔来,就钻牛角尖里一时出不来了,其实就跟小孩子犯浑一样,这个时候你硬要跟他巴拉巴拉的讲什么人生哲理,圣贤大道什么的,其实根本没半点作用,倒不如让他先发泄一通,等他气消了一点,心平和一点,再来好好跟他聊一聊,这个时候或许还能听的进一些。”

“当然,太子殿下尊贵,我们做臣下的,也不好说什么太过的话,但如果惹怒圣人,圣人可是不会跟他讲情面的,到时圣人也发起火来,可没有什么太子殿下,只有老子训儿子,天经地义,所以我们就先不要管好了。”

刘仁轨没料到秦琅说出这么番话来。

“宣相难道就不担心太子会触怒圣人,甚至危及储君地位?”

“哪有这么严重,谁家孩子不犯几次浑呢,但你见谁家孩子一犯浑就要往死里揍甚至赶出家门的?”

“来来来,我们继续喝酒吃鱼。”

刘仁轨对秦琅不由的更加佩服万分,这定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