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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第 96 章(2 / 2)

“在背后策划这一切的,是我父亲南临王,他买通狱卒在汤里混入鸩毒。而后,他也同你哥哥一样,死于一杯鸩酒。”

“……”

“南临王的那杯酒,是我下的令。星星,我已经给你报仇了。”

顾青瓷垂眼,看着傅景攥住剑柄的手,微微勾了下唇。

她用力地掰过剑尖,指向自己。

“星星,若是我要害你哥哥,怎会这般傻。他有先天心悸,只需用一点点粉末便能像是意外了。”

傅景冷冷地望着她。

“好了……现在你知道真相了,可要连我一起杀了?”

顾青瓷握着傅景的手,微微用力,剑尖便划破衣衫,刺进自己的皮肉。

她笑道:“杀了我,能解气吗?”

傅景回过神,勃然大怒。

她一把扔掉剑,转过身将桌上的白玉花瓶掷碎了个满地:“滚!滚回南临国,永世不要再踏入我大燕!”

顾青瓷眼眶渐红,脸上却是笑着的。她随意地看眼缓缓渗血的伤口。

瞥见傅景那半掩在袖底里,控制不住颤动的手。

顾青瓷终于笑出声。

她将剑一转,收进盒,眉眼温柔地道:“既舍不得杀我,不若这样……灭掉南临,为你哥哥报仇吧。”

傅景气得浑身发颤,她边憋不住地掉眼泪,边恨恨地:“你道我是不敢么?”

“你哥哥的改革未稳,朝堂之中,权臣士族必会逼你重立法典,你若不想,须得有个外敌转移视线拖延内忧。没有什么比向南临国开战更合适。”

“……”

顾青瓷凝视着傅景,“下令,让我安排出征事宜。”

“你是南临的公主!却要同我里应外合灭掉南临国么?”傅景心头发麻,瞬间相信她说的是真话,“你…你想要教天下人怎么看你?”

“想要教天下人怎么看么?只愿郡主能平安喜乐,一世顺遂……臣何曾惧怕过千刀万剐,遗臭万年。”

顾青瓷笑意不减。

这个女人,浅淡温柔的语调,那看似柔美温情的体贴外表下,藏着至死不会变的桀骜不逊。

傅景登在原地,半晌道:“便是如此,我也不会原谅你。”

“好,不原谅。”

顾青瓷端起甜汤,舀一勺,喂到傅景唇边。

似还是往常的模样。

淡声道:“削王为藩算什么,我会让南临,彻底成为燕国的南临。”

南临国破的那夜,灯火通明。

顾青瓷身着玄衣铁甲,剑指着匍匐在地的年幼弟弟,旁边的贵妃嚎啕大哭:“别杀我,别杀我!”

下一秒,剑抵住她的脖颈。

“收声。”

“……”

“对,只要别哭闹,没人会杀你。”

“那…那……”

顾青瓷环顾四周,她垂剑指地,淡笑着给和自己流淌着同宗血脉的皇亲国戚们解释:“将你们押至燕国,囚于别院罢了。无性命之忧。”

话落,方才一直垂着脸的宗室公子抬头,忿忿不平道:“你贵为南临公主,竟通敌谋逆,对得起祖宗,对得起南临国的百姓吗?!”

顾青瓷笑得温柔:“南临国的族谱不录女子,祭祀本就与我无关,又何须担心祖宗怪罪。”

“……”

想了想,顾青瓷挑眉道:“至于百姓?尔等不亡,南临的百姓何时才有不担惊受怕的一日。我也算是造福苍生了。”

话落,大殿里的南临国宗室们皆抬头。

满是震容,敢怒不敢言。

顾青瓷笑得愈加畅快,甚至有耐心说教道:“昔日梁武帝曾问达摩,他的一生造寺度僧,布施设斋,有何功德?达摩言:实无功德。换到今朝,便是顾青瓷灭南临有何罪孽?实无罪孽呐。\

为她这半疯魔的话,满殿寂静。

”……“

最后的搜寻点数很快结束。

顾青瓷一挥手,身旁的将士上前将他们一个个捆绑住手,排着长队,押至马车上。

侍从在旁担忧地问:“大人,可要去往驿馆休息。押送之职由安西将军接任,您大可不用……”

顾青瓷摇了摇头,打断他的话。

侍从迟疑着道:“可您的伤。”

“无碍。”

顾青瓷拿剑的手臂隐隐作痛,疼了许多日,伤可见骨,钻心得疼。

本该好好修养的,

她却迫不及待地下令,准备日夜兼程回燕。

这是在战场上受的重伤,想来能够博到些傅景的心软。

不远处,有一队轻骑快马加鞭。

安西将军前来接任。

年轻的将军准时到达,他下马拱手行礼,同时带来了大燕那位新王的旨意:

“……封顾青瓷为南临君,食邑三千户,驻守南临,非召不得入燕。”

非召不得入燕。

非召,不得。

“……”

顾青瓷脸上的表情彻底消失。

她方才的从容破裂。

一身黑衣,立在夜里,衣袂飘扬着。却钉在原地似伶仃寂落的永恒剪影。

她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唇色也淡,只有眼眶通红。

风吹过,冷冽寒冬里飘下几片未落尽的干枯秋叶。

踏着清晨的朦胧雾气,从山寺回来。傅景神情看着不错,却觉得日渐聚不齐力气,她对自己的状态大抵有数,便不动声色地给顾青瓷写了一封书信。

桌案抽屉中,压着一支整齐干瘪的桂花。花色已绣,绿叶已干,却还飘散残留的淡淡的甜香。

花枝底下藏着厚厚的书信。

全是顾青瓷的。

她轻易是不会敢拿出来看的。

今日却平常,先小心地将花枝移开,再将底下的一封封书信拆开细读。面容愉悦,竟是难得的平和喜悦。

手上的这一封信,顾青瓷问她早膳还爱喝莲子粥吗?

读到这里,傅景顿住想了想,发觉,连这东西是什么味道都记不太起来了。

今天早膳吃的什么,傅景也记不太清。她读完信,将自己新写的那一封也放入其中。

重新翻开奏折。另一只手用力地按压眉心,驱散恍惚感。

这些年,南临成为燕国的郡县、新法彻底推行、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她也算延续了祖宗基业,对得起天下苍生。

大概是尘埃落定,绷着的心弦逐渐松懈。

最近愈发夜难成眠。

连续几天,她睡着便会做噩梦。

梦见小时候,还梦见哥哥的各种死状,一时被迫喝下毒酒,一时有人以粉尘捂住他的脸。

前两天,她闻着窗外的桂花幽香小憩了会儿,眼前便浮现出九重王座上的哥哥,又突然消失。

她走近,王座底下看见一张青紫扭曲的脸庞,手脚被压得断裂。

是谁坐在他的身上?害死了他?

慢慢地,这张脸越来越清晰。

竟然是自己。

傅景瞬间吓醒。

她真的不愿入眠,从那以后,手边总是放着苦到极涩的浓茶提神。

灯火如豆,夜以继日。

傅景坐在勤政宫里,她手上的折子里是天下黎民是否安康喜乐,江南洪水赈灾是否完毕,写诏书、下命令。

桌上总是放着那袋淡粉色的珍珠。

当无数个夜晚被事情填满,忙到朝阳东升匆匆就寝。

——仿佛也不太能够想起那个,从前陪伴在身旁的敌国阿姊。

只是当百官奏折堆积,公文堆砌,提着一笔朱砂墨困倦头疼时,她会想起幼时的离朱宫里。

顾青瓷教她背诵: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那时光景。

天资聪颖却不好学的小郡主,一板一眼地照样背诵着,顾青瓷说意思,她点头记住。

隔天糊弄先生而已。

可这些东西,已然是她少女岁月里未曾理解却深刻的记忆。

顾青瓷教过她的话,陪她读过的书,甚至是给她讲过的话本故事。

都使她批复奏折时清醒明澈,落笔坚定。

“……”

傅景在南,余生遥望而不及北。

遥隔千里。

无宣召不得入燕。

顾青瓷为她守着南临,她参与朝政,不乱方寸。每月都会在奏折里夹一封书信,时常满纸叮嘱,偶尔几句思念。

从未有过回应。

顾青瓷便日复一日地等着。

她不敢猜结局,只能索性不想,靠着从前在宫中安插的线人获取些傅景的近况。

这个她亲手宠大的孩子,也因她而身负天底下最重的担。

直到最近,给她传递消息的几个侍从,陆陆续续,都被傅景遣散出宫了。

她这是拒绝被她窥探的意思。

顾青瓷愣住大半天,心中空洞洞。

忍耐,忍耐着那个本该依偎在她怀中的娇娇,变得冷漠果决,遥远而不可及。

……

不久后的一天,寒冬的末尾,淡青色的天飘着微微雨丝,空气里是冷冽而湿润的泥土气息。

大燕国丧。

听到这个消息,顾青瓷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她举目四顾,目光迷离氤氲半晌,弯唇笑了,心竟轻松起来。

不料接到了傅景的最后一道圣旨,连同一封她的亲笔书信。

诏书用词平稳,信里字暖意真。

说的却是同样的事情。

要加封顾青瓷为摄政王。

请她入燕,辅佐年幼登基的恒王。书信上还写:希望顾青瓷长命百岁。

顾青瓷一字一字,摩挲着,盯着大半天。半晌,眼泪决堤。

要她长命百岁么……

这位娇娇,是多狠心。独行于黄泉路上都不愿身后有她跟着。

十年后。

庭院的新桂绽出星星点点的花香,大燕国的恒王已然成年。

顾青瓷当即递交辞官奏折,她坚拒三次挽留后,被封了个不能世袭的响亮爵位,抽身离开。

入夜。

佛堂前亮着光,侍女小红只看见一个纸窗隐隐约约的剪影,她悬着心走过去,还以为溜进了贼人,却发现堂前跪拜着的是宫中那位如日中天的大人。

顾青瓷手里握着燃香,直身而跪在佛前,一缕缕青烟盘旋轻拂过她低垂的眉眼。

夜里穿堂风过,吹动衣衫。

她身子却静如玉塑,眼中无波澜,须臾轻轻道:

“来世,一愿郡主双亲健在富贵平安,二愿郡主无忧无虑无拘无束,三愿……愿郡主终遇良人,得偿所愿。”

最后几个字轻之又轻,似极不情愿。

几乎出口就散。

可她还是继续往下说:

“来世,信女愿永守青灯,常跪佛前。”

顾青瓷从袖口掏出药瓶,吞进一个小药丸。她在等待失去意识的剧痛里,记起当初那个中山狼的故事。

本是随口杜撰,逗逗她而已。

哪知此后竟一语成谶。

郡主,恕难从命了。

阴阳两隔,臣……实在不敢再耽搁了。

她在佛前长跪不起。最后能做的便是乞求来世……事关傅景的,皆能如她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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