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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2 / 2)

余思归的声音带着浓厚的鼻音,迟疑了下:“嗯?”

“那个什么森友会的游戏。”盛淅声音很轻,听不出任何异状:“我可以玩吗?”

余思归想起妈妈最后的日子,心里几乎碎成万千碎片,但却知道那只是个游戏存档——她无论如何都不舍得删,却也不敢再打开看。

思归说:

“……可以。”

“但是别……”归归竭力忍着泪意,揭开蒸锅,看见蒸的通红的、下午司机专程送来的第二批大闸蟹:

“……别卖岛上任何一样道具。”

那是妈妈绷成弦的这一生,玩过的唯一一个游戏。

盛淅在客厅里笑了笑,让思归放心:

“肯定的啦。”-

……

「妈妈的岛,最后停在哪里了呢?」

思归不知道。

但却会永远记得自己从医院把那些东西背回来的那天。

她背东西回家的那天和它的前一天,前前一天没什么区别,高考前后的那几天雨大得惊人,妈妈的无人岛上也在下雨,让归归连碰一下都不敢。

像一把能割开她的刀。

余思归后来才想起,盛少爷的确是玩游戏的。

那其实还是他和班上男生常聊的话题——他偶尔也关注TGA与IGN评分,但几乎都是操作较为困难的18岁以上的3A大作;和归归喜欢的小朋友也爱玩的风格水火不容。

但他却莫名喜爱《动物森友会》。

——这个满是圆滚滚小动物的、三岁小孩都爱玩的,可爱风游戏。

假期的后半段他十分热衷于小动物们,每天操纵着小人上去摇摇树,上去钓钓鱼,归归的游戏机一天要充两次电。

余思归卖安利成功,每天都挺高兴——人生得一吃安利的人足矣,要知道她尝试把安利卖给刘佳宁,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去他妈的最好的朋友。

然而再快乐的假期也终会迎来末尾,他们要各自奔赴自己的未来-

“这个游戏机可以借给我一个星期吗?”

盛少爷挺好玩地问:

“我这个周想带去学校玩。”

——大概是想要万圣节道具。

思归想了想,严肃地再次警告:“不准卖我岛上的东西。”

盛少爷笑得不行,点头说好,于是余思归十分豪爽地将自己的全套游戏卡带、充电器都塞给了他,塞给他时盛淅捉住了自己高一时送她的精灵球,对着思归随手一比划,似乎想把龟捉进去。

归归把精灵球给他按回袋子里,气呼呼地讲:“想都不要想!”

姓盛的颇为可惜,长长地出了口气-

然后他开着车,带着思归穿过秋色初显的大地。

这高速他们已经走了许多次。接时、送时……但这次大约是他们第一次这样长久地相处的缘故,离别格外让人难过。

——像是从心尖里生生地挖出一块肉。

还有那样长的时间,思归想。

这将一直持续到明年六月,思归不知前路何在,却感到了最深的无力感。

……距离、空间、时间与现实,他们所敌不过的现实。

车停靠在高中门口,远方层林尽染,青黄不接的梧桐于北风中簌簌。

登校时间将近,返校的学生也多了起来,思归看着那她要去的地方目光闪烁,准备下车去拿行李,但还没来得及动,就被盛淅扣住了手腕。

余思归:“……?”

“归归,”盛少爷轻声说。

思归呆呆地问:“怎么了呀?”

“时刻记住,”盛淅单手按着方向盘,在吹拂着世界的秋风中道:

“我一直,坚定地选择着你。”-

十月中下旬时,盛淅终于第一次缺席了周末的见面。

Top2的通识课一向是大学的教学重点之一,而清华教务处排课时为了尽可能地避开各院系专业课的时间,一般都将通识课安排在周末或晚上。盛淅选课时尽可能地绕过,但仍不可避免地砸进去了几个周的周末晚上。

开选课通道时,思归严肃地和少爷强调过,不要为了周末回来而刻意地绕时间——去选自己想选的,而不是选时间方便的。

他回不来的那个星期,余思归反倒松了口气,因为知道他做了更理智的选择。

这种事发生得会越来越频繁,思归知道。

往后还有复习月、考试周,要due的作业和小组PRE,院系不单独安排考试时间的选修课历来是老师挑个周末统一考;还有盛淅在学生会的日常工作。

这还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而且仅仅只是秋季学期而已。

——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但是归归却又知道自己的存在,是同桌一帆风顺的人生的坎儿。

「她的存在阻碍了盛淅正常的大学生活。」

所谓的喜欢,是希望对方更好的。

而不是要拽着对方的腿,一路沉沦的。

……

那个周六,她一直等到很晚。

重阳节过后学校发了支□□花,似乎是这所高中的保留节目,连高复班的同学们也人人都有。思归颇有种“独在异乡为异客”之感,夹着那枝黄茱|萸,在漆黑的、没有灯的楼梯上等盛少爷的电话。

他有学生会的部门聚餐。

风冷得淬人,像是有个冬天在夜里酝酿。

他发来的最后一条微信消息还是晚上七点半,只说他们部门开了酒,此后思归告诉他自己已经下了晚自习,少爷就直接人间蒸发了。

归归洗漱完等到十点半,没等来他的电话,无计可施地回了寝室,继续开启夜自修副本。

盛淅大概十一点多时才出现,直截了当地问:「睡了吗?」

思归心里空落落的,仿佛漏风——但只消他的一条消息就能心花怒放。

于是归归告诉他:「还没有哦。」

「刚把喝多了的部长送回去。」盛淅无奈道,「门卫不放出租车进来,人肉搬运一公里多……差点我人就没了。」

思归心疼他累成这样,但也很高兴他能认识新的朋友;盛少爷似乎也休整了一番,很温和又自然地问:

「我们归归今天晚上怎么样了呀?」

那一刹那,余思归只觉苦等的空虚一扫而空。

盛淅打了电话过来。他好像不愿回寝室,同已经熄灯、只能保持安静的归归讲话,聊天,谈起他今天的所见所闻。

颐和园的秋风吹呀吹,他的听筒处呼呼作响。

他讲述今天外联部的聚餐,说了一半,忽然诚恳道:“龟龟,你以后千万不要来学生会哦。”

归归:“……?”

“你太乖了。”

盛少爷恳切地讲:

“所以千万不能来。”-

但我怎么记得你有个同学在复旦学生会混得风生水起……归归趴在被窝里和盛少爷打着电话,总忍不住担心,想问问学生会真的有这么可怕吗,你不会在那里被人欺负了吧!但还没打字,又想起刘佳宁评价盛淅的那句话:

「他把人凌|辱完,会抱怨这个人凌|辱起来有点麻烦。」刘佳宁说。

当时刘佳宁想了想,又说:

「然后所有人都以为他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

耳机里盛少爷很难受地喃喃:

“……归归,我被灌了好多酒,不太舒服。”

余思归那一刻心都被揪得发痛,拼命地让他先躺下,喝了酒千万不要勉强,甚至将脑海里仅有的一点点照顾喝了酒的妈妈的经验都搬了出来——浑然忘了这个家伙“被灌了很多酒”,“不太舒服”,还能扛着他们外联部的部长深夜徒步两公里。

而且,学生会部门聚餐,部长倒下了。

这位干事却硬朗得像没人敢给他灌半杯酒。

“好想吐……”

这位柔弱的干事嗓音难过至极,痛苦地克制了许久,在夜风中轻柔地说:

“思归,我好想你。”

归归那一刻眼泪都要出来了,糯糯地嗯了一声,盛淅又柔和虚弱地问:“……你想不想我呀?”

思归心疼得都要哭了,给他发消息:

「想。」

盛淅看到后很淡地笑了笑,似乎有点高兴,又似乎无力回应。

然后他柔软地,在首都的风声中,问千里外的思归:“归归,你爱不爱我呀?”

归归难过极了,心痛地立即给他打字:

「爱。」

那一刹那,盛少爷笑了起来,温柔如水地对她说。

“好呀,我也爱你。”

……

星空浩瀚,暮秋银河闪烁。

银河下,归归把脸埋在被子里,像是不愿意被任何人看见自己脸红了。

然异乡异客,登高望远,茱|萸插遍少一人-

十一月初,又到了高考报名的时候。

归归报名时看自己录入的档案,总觉得自己高中入学时拍的照片实在是太像小孩了。

人生第二次高考报名,余思归将其视为人生之耻,网上报完名就直接将电脑关了,死活不肯再看一眼。

那几天高复班里盯得不太紧,思归闲暇时间居多,还花了不少时间去看盛淅提溜回来的、他们内部的微积分教参。

然而带教材回来的人,却要面临大学的第一大坎——期中考试。

盛少爷从上完习题课回来就挺烦躁,归归接他电话时能听见他怀疑人生的意味……以及背景音里,他室友近乎绝望的咆哮:

“这个难度跟数学系的数分有什么区别?!谁干的,到底是谁干的!……”

“……王大哥,你这辈子可曾为人拼过命……”

“……”

寝室里的大小伙子惨叫声此起彼伏,堪比阿鼻地狱……

盛淅竭力镇定,将阿鼻的门带上了。

咔哒。

归归吓得目瞪口呆……

“没事。”

他对电话里的归归说,接着轻轻地、极具讽刺意味地顿了顿:

“只是题稍微难了点。”

思归眼睛滴溜圆:“真、真的只是稍微吗?我听第一个惨叫的那个老哥不是那个物竞集训队出身的李什么什么……?”

“……”

盛淅一声不吭,算是默认。

余思归:“你们这样,我真的很……”

刚刚高考报名完的归归声音发抖:“我真的会害怕大学哦……?”

盛少爷静了一瞬,冷冷地说:“不准怕。”

思归认定自己被凶了,一时很是难过,小小地、柔若无骨地呜咽了一声。

盛淅:“……”

“……没什么可怕的。”

盛淅有点颤,尽可能收敛了自己的冷淡社达,认真地说:

“我证明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