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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6章 愿为南流景,驰光见我君(1 / 2)

完颜璟此番之所以私下出巡,确实得从四月金宋在掀天匿地阵的战果说起。

涉及两国各自六十位最强高手,那对阵素来都暗含谶语:“强国战胜,则一统天下,强国战败,则帝星陨落;弱国战胜,则消除灾劫,弱国战败,则国破家亡。”孰强孰弱归结于天命,在大金,一直都由阵法的构建者、北部排名第二的轩辕九烨判断。

原本这种类似于江湖比武的对阵和完颜璟有什么干系?可是这“帝星陨落”四字足以把他从龙椅上弹跳起来,他不是不知道,前次对阵金国才刚战败,金帝完颜亮就意外身亡,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这次,又失败了!怎么可能?!他虽不甚关心江湖之远,却也听说过承安元年,曹王麾下的高手薛无情曾嘲讽南宋武林后继无人、根本没资格与已经成熟的大金武林一较高下;那时的轩辕九烨言之凿凿说,金阵只剩一双刀就能齐全,而反观对面焦头烂额的徐天骄,宋阵几乎还没开始构建……十年不到,龟兔赛跑?诸强林立的大金,被南宋绝地反击?究竟是那个神乎其神的林阡被徐天骄等到了出现并改写南宋格局,还是说,金阵有人刻意放水,就要这个“帝星陨落”的结局?

庙堂之高,一时流言四起,直指曹王居心叵测、故意借林阡之刀杀他完颜璟!一向对叔伯们诸多猜疑和顾忌的完颜璟,生了六个儿子没有一个活过三岁、年近四十膝下无子继承皇位,深知如若自己驾崩、曹王最可能受益的他,岂能不防曹王图谋不轨?然而,大金对付蒙古的北疆经略、抗衡南宋北伐的三线攻防体系,全都需要曹王的参与和卖力,用人不疑……在权衡了所有的轻重利弊过后,完颜璟当然是装成了一个寻常谋士,出现在了陇陕战地、曹王的身边,监视和敲打起他和他的麾下。

所以看到了完颜永琏和林阡从静宁秦州、到环庆吕梁的一系列沙场对弈情况,落子声厮杀声始终伴随着杂碎宵小们的弹劾声需要用心去辨。平心而论,完颜璟知道曹王和别的叔伯都不同,真的是个为了守护黎民而无私奉献的孤臣,但不知为何,一向秉忠贞之志守谦退之节的曹王,竟从这泰和六年的六月开始,露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明显马脚:曹王府居然从上到下都和林阡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私交……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六月的波云诡谲终于涌荡成了八月的波澜壮阔,呵,壮阔极了,原来如此,林阡的妻子竟是曹王的亲生女儿!

那女人完颜璟岂有不知,大名鼎鼎如雷贯耳,这些年多少金国枭雄全都折在她剑下!她既不是细作,那便是真抗金,再加上她还有个明说要阻止大金灭宋的亲生哥哥完颜君隐……完颜永琏,你一双子女都矢志反我,这野心,这罪行,当初以谋逆罪论处的郑王和镐王、受他俩连累的郢王和仆散揆,哪个比得过?!若非内外交困我对你倚若长城、早将你按罪诛杀碎尸万段!

内外交困。内,是因为那个贼心不死的郢王,需要由你来牵制和斗争,外,是因为你的好女婿还有你过去的手下败将铁木真,一南一北同时崛起,南宋和蒙古都必须由你来制衡或抗拒,尤其林阡,他的兵锋早已入侵山东、陇右,径直往我这河东腹地来了!

因此,将完颜永琏等人贬职或罢官,是完颜璟既遂心又逆心之举,对此完颜永琏显然也心照不宣,表面更还破罐子破摔地在环庆给他的女儿、那个叫凤箫吟的祸根举办婚礼。而实际……完颜璟千里之外心知肚明,完颜永琏又一次抓住了战机麻痹林阡:这是曹王借婚宴设局,要将林匪甚至盛世都打尽。

枭雄就是枭雄,冷血得只要有胜算,何管他那个险些被一剑穿心的亲生女儿死活?完颜璟闻讯满足一笑,自然是既配合又安抚地给曹王送去了为新人准备的贺礼。

这也就是隔空在告诉完颜永琏,只要你在环庆表现出色,早晚都能回秦州大展宏图:朕愿意相信曹王。他不得不信曹王,就像曹王不得不拆除盛世表忠一样。

而六月一别,他没再紧随完颜永琏,反而就地视察起了河东,并不只是头疼郑王、镐王的那帮余孽,还有一个原因不在人,而在水——

黄河。

十多年前的同一个季节,黄河曾在南京路发生决口,洪水吞没了封丘县,一路南下侵夺了淮阳以下的淮河河道。接连三场史上罕见的大水灾,导致黄河两岸的大批民众死于非命或流离失所。

黄河夺淮,追根究底,一则是他完颜璟没有采取水监的正确建议,二则,却是专管治河的官员人浮于事,只知争功邀赏、或推脱责任、或拖延不报、或以行贿手段逃避繁重工作,更有甚者,挪用治河款项中饱私囊!对此,完颜璟不是没有头绪,但其中盘根错节阻力重重,随着时间的推移,案上加案更越来越难查。

今年,虽然黄河没有来凑这个南宋开禧北伐的热闹决口,但完颜璟既然亲临河东了,自然要深入追究今昔治河之官员,秘密搜集更多证据,战争结束秋后算账!

谁料,身边不乏暗卫保护的完颜璟,竟在这九月中旬、环庆曹王与林阡、陇陕郢王与寒泽叶激烈交锋的关键时刻,突然令所有人都意外至极地人间蒸发了!

“圣上失踪……”最后见过完颜璟的三个大内高手,秘密商讨过后,决定通过控弦庄向曹王、郢王等肱骨大臣报信求助,多事之秋他们无法做主,唯有尽可能地对外封锁消息。

出事地点在完颜璟的归途、山西太行一带。大内高手们对最先赶到曹王心腹知无不言,称,那晚圣上路过一青楼不知哪来的兴致要前往小坐,独自进屋听歌女唱曲与其把酒言欢,过后就再也没露过面,天亮东窗事发才知那屋子暗藏地窖通向楼外。

“何以会来这青楼?”凌大杰站在已被秘密查封的青楼前问,从知情到现在他还难以置信所以脸上都是愕然,要知道,完颜璟并非好色得能够轻易忘却安危,相反,更加是那种胸有城府、极端惧怕被害之人,他怎可能甘愿落单犯险!

“属下只远远看了一眼,可能那歌女酷似李妃年轻时……”“可惜老鸨说发生的那晚那歌女是被顶替,现下已找不到了……”“圣上原先只是路过小憩,却听到楼上传来歌声,原是在唱他的词作《蝶恋花w,属下想,或许是这个原因吸引了他。”三个高手给出的所有消息。

表面看来,色字头上一把刀,内涵,分明投其所好、蓄谋绑架!蓄谋?那却有太多可能性了——

“圣上行踪一直在黄河沿岸,莫不是想要追查治河款项,触犯了哪些人的利益,令他们不惜犯上作乱?”

“那是郢王管辖吧。郢王失意多年如今正得势,不希望圣上重新任用曹王,故而拖延曹王复燃的时机?甚至郢王因镐王谋逆受牵连遭到幽禁,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要报复圣上?”

“是曹王他遭到贬谪急于翻身,自我演绎这出‘圣上被擒、他来解救’的好戏,令圣上对他更加倚重。”

“报复?解救?怎不猜是谁最希望圣上不归,他好取而代之?!”

众说纷纭,文韬武略的曹王、风生水起的郢王,甚至平庸无能的卫王,都有动机。

更有种腔调石破天惊:“该不会真是顺了天意,‘帝星陨落’?”

完颜璟下落不明接近十天,音讯渺茫,绑匪连要求都没提,因而没露出任何蛛丝马迹。暗卫们不敢声张,可朝野但凡获悉的全然大惊,或人人自危,或打起算盘,或急成了热锅蚂蚁,绑匪的滴水不漏和完颜永琏闻知此事的第一感觉吻合:是林阡在幕后指使,事发十日的折磨是为了攻心,呼之欲出的谈判是为了先胜而后求战。

“好一个林阡啊,他是要用圣上把王爷彻底压在环庆……”岳离的第一感觉亦如是。林阡只要把完颜璟握在手上,短期内就没人把完颜永琏重新提拔,那么完颜永琏在环庆打得再好也没辙,甚至,国不可一日无君,金廷将会陷入一场始料未及的皇位争斗,乱撕鹅毛,这对南宋的开禧北伐更加是有难得一次失了面子,倒也没有食言,一边把解药遗落,一边来车中欲带吟儿走。

“何意?!”胡弄玉自然不肯让吟儿落单,谁知道她会对主母做些什么?护主心切,情不自禁立即挥剑同她打。

燕落秋抬起烛梦弦一招“我醉欲眠君且去”,强行将胡弄玉斥开数步,同时一气呵成地抱起吟儿走。

“没关系。”林美材刚好吃完,赶紧拉住胡弄玉,“她不会对吟儿怎样。”

胡弄玉惊呆地望着她出尘背影,想这女子的美貌和气魄补充着战力,竟令盟军在场所有人都形同虚设……“不行啊……威胁太大了!主公受不住!”

“唉,他就要这样恼我!”燕落秋把吟儿安顿在寒棺,眉间也是忍不住的气愤。

“秋儿!怎么了?!”燕平生屁颠屁颠跑过来安慰宝贝女儿,“谁,敢恼你?!”

“我生气。”她确实前所未有的不爽快,回过头时,却又自信一笑,“不过,好在她们都不如我,全都要心服口服。”

“那你为什么生气?”燕平生看了一眼凤箫吟,“她吗?也不如你……”冥狱里他见过吟儿打赢白虎的威风劲,未想到今次见她竟无一丝气息,难免也带了些惋惜,“唉,好好的一人,怎么成这样……”

“……”她也说不清她为什么生气,久矣,问,“有醋吗?”

“怎么?”燕平生愣了愣。

“想喝了。”喂,对父亲,能别用这种庄严不可逼视的模样?!

“我去找!”知道她是真生气,燕平生却不得不以讨好语气。

“父亲,顺便帮我把慕红莲、何业炎找来。”冷若冰霜之际,仍然美色殊绝。

“哦……”就这容貌气质,让人不得不对她服服帖帖。

“这还救什么?早已死透了。”慕红莲一看到凤箫吟脸色就知不妙,再看她脉搏气息心跳全无,他又不是华佗。

“医术不行,业炎,你来。”燕落秋推开慕红莲,转而把何业炎按在寒棺旁边,冰冷的眼神看得她如芒在背,久矣,业炎露怯说,“小姐,我不会啊……”

“这婆娘的医术不如我。”慕红莲借机强调强弱,上前来对燕落秋讲述,“唉,胸口这贯穿剑伤,因为她心脏偏了稍许,原本是可以存活的,奈何好像被巨力震及……”

“震碎了?”燕落秋一怔,若是碎了那可真是回天乏术。

“差不多吧,而且我看着除了震伤之外,还像被人强行按压坏了……”红莲说时,燕落秋面露尴尬:“恐怕是那个傻小子,一时情急,救她反而害她……”

“此外她血中还有火性毒药,见气而剧猛,因此一旦发作,身体就自然应激,气绝来保护自己。”红莲说。

“所以要给她恢复气息,第一要诀是解毒。”燕落秋轻坐一旁,领悟。

“棘手啊,没见过这样烈的毒。”红莲边走边连连摇头叹气。

燕落秋静望着他夫妇俩的背影,没说什么。